九月的午后总带着点慵懒的热，社团招新的主干道被五颜六色的帐篷占得满满当当。苏念抱着刚买的冰柠檬水，被林薇薇拽着在人群里穿梭，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。

“文学社在那边！”林薇薇指着不远处挂着“面朝大海”横幅的帐篷，手里的相机咔嚓咔嚓拍着路过的帅哥，“听说今年招新有笔试，还要现场写短诗呢。”

苏念的脚步顿了顿。她昨晚特意把那张写着海子诗句的随笔重新誊抄了一遍，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帆布包的夹层里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鹅黄色卫衣上，像撒了把金粉，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笔，指尖有点发烫。

文学社的帐篷前围着不少人，负责登记的是个穿白衬衫的学姐，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，正拿着报名表眉头紧锁。苏念刚走过去，就听见她对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：“这诗写的什么？‘云在天上打盹’？太幼稚了，文学社不是幼儿园。”

男生的脸瞬间红了，捏着报名表的手指关节泛白，转身时差点撞到苏念。

“下一个。”学姐抬了抬眼皮，目光落在苏念身上，带着点审视的意味，“报名表填了吗？”

苏念连忙递上表格，学姐扫了一眼“苏念”两个字，又看了看她的卫衣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：“文学系的？看着倒是挺乖，就是不知道笔杆子硬不硬。”

她拿起苏念的随笔，漫不经心地翻着，突然嗤笑一声：“抄海子的诗？还画个小太阳？同学，我们招的是社员，不是追星族。”

周围有人窃笑起来。苏念的脸瞬间烧了，像被泼了盆滚烫的水。她想解释这不是单纯的抄写，是带着自己理解的批注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结巴：“我、我不是……”

“不是什么？”学姐把随笔扔回给她，纸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，“文学社需要的是有原创能力的人，不是只会拾人牙慧的。你这性子太闷，怕是连读书会都不敢发言吧？”

苏念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纸，指节泛白。她的社恐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显眼，人群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，让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。

“学姐，报名表上没写要‘原创证明’吧？”

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，像冰块掉进了滚水里，瞬间压下了周围的窃笑。

苏念猛地抬头，看见陆星延站在几步开外，背着他的黑色电脑包，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习题册。阳光落在他的发梢，镀了层浅金色，他的目光越过人群，直直地落在那个学姐身上，没什么温度。

学姐显然认识他，脸上的嘲讽僵了一下，语气软了点：“陆学长？您怎么来了？”

“路过。”陆星延的视线扫过苏念手里的随笔，又落回学姐脸上，“社团招新是选对文学有热情的人，还是选会看人下菜碟的？”
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种莫名的压迫感。学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，捏着笔的手有点发抖：“我、我只是想严格一点……”

“严格？”陆星延往前走了两步，站到苏念身边，“海子的诗能抄出自己的理解，比某些堆砌辞藻的‘原创’更难得。还是说，学姐觉得自己比海子更懂诗？”

周围响起低低的抽气声。谁都知道陆星延是计算机系的大神，拿奖拿到手软，却没人知道他还懂诗。

学姐的脸彻底白了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。陆星延没再理她，只是偏过头看苏念，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：“要报就填，不想报就走。”

苏念愣愣地看着他。他站得离她很近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，和那天在公共课上闻到的一样。阳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在她的手背上，暖融融的，刚才被羞辱的委屈突然就散了大半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拿起笔在报名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，字迹比平时用力了些。

“谢谢学长。”她把表递过去，这次没敢看学姐的脸色。

陆星延点点头，转身就往主干道另一头走，黑色的电脑包在人群里格外显眼。苏念望着他的背影，突然想起林薇薇说过，计算机系的招新摊位就在前面，他大概是来拿资料的。

“行，算你厉害。”学姐气呼呼地在报名表上打了个勾，把笔扔在桌上，“下周一面试，别迟到。”

苏念捏着那张失而复得的随笔，心里像揣了颗甜滋滋的糖。林薇薇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，用胳膊肘撞了撞她：“可以啊念念，陆大神居然为你说话了！他可是出了名的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’，上次有人在实验楼门口吵架，他眼皮都没抬一下。”

苏念的脸又红了，低头抿了口柠檬水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却压不住心里的热。“他可能就是……路见不平吧。”

“路见不平？”林薇薇挑眉，“我看是‘见你不平’才对。”她突然指向前面，“你看，他在那儿呢！”

苏念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，陆星延正站在计算机系的摊位前，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着什么。那个男生苏念有点印象，是上次在公共课上坐在陆星延前排的，好像叫江翊。

江翊不知道说了句什么，陆星延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，像是被逗笑了。阳光落在他的侧脸，把他左耳的银色耳钉照得闪闪发亮。

“走，过去看看！”林薇薇拉着苏念就往前冲，“就说谢谢他刚才帮忙，顺便看看计算机系的帅哥！”

苏念的心跳突然加速，脚步有点犹豫。她其实不太想这么刻意地去道谢，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可林薇薇的力气太大，她被拽着往前踉跄了几步，正好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“小心点。”

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苏念抬头，撞进江翊带着笑意的眼睛里。他比陆星延矮一点，性格却明显开朗得多，嘴角总是弯着的。

“陆哥，这就是你刚才帮的小学妹？”江翊冲陆星延挤了挤眼睛，又转向苏念，“我叫江翊，计算机系的，跟陆星延一个班。”

苏念的脸瞬间红透了，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，小声说：“谢谢学长，刚才……麻烦你们了。”

陆星延正在低头看一份编程比赛的宣传单，闻言抬了抬头，眼神里没什么情绪：“没事。”

“什么叫没事啊，”江翊拍了拍陆星延的肩膀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，“某人刚才可是特意绕路走的文学社摊位，说是‘路过’，我看是‘专程路过’吧？”

陆星延的眉头皱了皱，没说话，只是把手里的宣传单往江翊怀里一塞：“资料拿了就走。”

“哎别啊，”江翊拦住他，又看向苏念，“小学妹哪个系的？文学系？正好，我们系下周有个编程体验活动，带你们用代码画古诗意境，来玩玩啊？”

苏念愣了一下，用代码画古诗？她想起陆星延在公共课上说的“技术可以成为桥梁”，心里突然有点好奇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她没空。”陆星延突然开口，语气淡淡的，“文学社下周面试。”

江翊“哦”了一声，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，笑得更暧昧了：“那太可惜了，本来还想请陆哥当指导呢。”

苏念看着陆星延，他已经转过身去看别处，耳根却好像有点红。阳光落在他的发梢，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箔。

“那我们先不打扰学长了。”苏念拉了拉林薇薇的袖子，她觉得再待下去，自己的脸就要烧起来了。

“哎，等等！”江翊突然叫住她，从摊位上拿起一张明信片递过来，“这是我们系的活动邀请函，上面有二维码，想通了随时扫码报名啊。”

苏念接过明信片，上面印着用代码组成的“Hello World”，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太阳图案，和她画在随笔上的有点像。

“谢谢学长。”她把明信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，拉着林薇薇快步离开。

走出去老远，苏念才敢回头看——陆星延还站在计算机系的摊位前，江翊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，他的肩膀轻轻动了一下，像是在笑。

“你看你看，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！”林薇薇兴奋地戳着她的胳膊，“不然怎么会知道文学社面试的事？肯定是特意问的！”

苏念没说话，只是摸了摸帆布包里的明信片，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温度。风穿过招新的帐篷，带着远处奶茶摊的甜香，她突然觉得，这个有点燥热的午后，好像变得格外让人难忘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计算机系的摊位后，江翊正撞着陆星延的胳膊挤眉弄眼：“可以啊陆哥，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文学系的小学妹了？还特意记着人家面试时间，说吧，是不是看上人家了？”

陆星延把手里的宣传单卷成筒，敲了敲江翊的脑袋：“再废话，下周的编程比赛你一个人去。”

江翊立刻举手投降：“别别别！我错了还不行吗？”他看着苏念远去的背影，又补充道，“不过说真的，那小学妹挺可爱的，尤其是脸红的时候，跟你笔记本上画的那个小太阳似的。”

陆星延的动作顿了顿，没再说话，只是转身往实验楼的方向走。阳光落在他的后颈，把他白T恤的领口晒得有点发烫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，屏幕上还停留在周月发来的消息界面，上面写着：“苏念的面试我会去当评委，需要我帮你‘关照’一下吗？”

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，最终只回了两个字：

“不用。”

风掀起他的衣角，带着文学社帐篷方向飘来的油墨香，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