轰轰…
轰隆隆!
浔安县?
一路将熟悉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,陈杏儿想,从地府回来一条命,还捎带还了她这对眼睛。
囚身于李府却好像眨眼之前。
耳边尚回荡着丫鬟嚼舌,一会儿说李耕和那位夫人的恩爱事,一会儿说老夫人今儿赏了好东西,还有少爷和小姐多孝顺。
末了不忘带一句:
“要是没这病秧子,府里尽美了。”
“嘘,虽是个瞎子,她好歹是老爷的发妻,少爷小姐的亲娘,反正没几日好活了,随她去吧。”
这句“随她去”,在陈杏儿咳到肺都要吐出来的地步,也没人肯给递一杯水。
再然后,便没了意识。
陈杏儿一路走进熟悉的小胡同,这里挤着二三十户人家,其中一间两室小屋,是她带着婆婆和两个孩子住了十八年的地方。
她推开门,里面正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并一老妇坐在桌旁。
听见声响,那老妇手中打着毛线,眉间一皱,好似不耐烦地发出“啧”的一声。
“娘,我的墨呢,墨买了吗?”
李衍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,大声问道。
陈杏儿看着儿子尚还稚嫩的样貌,恍如隔世,然而乍一听他问话,遥远的记忆瞬间泉涌脑海。
原来她回到了正洸四年。
这年她二十有八,距丈夫李耕离家已过十二载,而她在一间绣楼里做绣娘,带着婆婆和两个孩子搬来县城。
日子不富裕,靠她一人尽心尽力拉扯,三两顿倒也吃得饱。
“娘,墨呢?快拿来我看看!”
李衍见她不说话,急不可耐地抓起她的手,却没看到任何东西。
“怎么没买,我不是说了一定要的嘛,祖母!”
小子没能得偿所愿,立刻回头嚷嚷起来。
王李氏猛地一拍桌子瞪眼大叫,
“你个尥蹄子,孩子读书的东西你也敢缺斤少两,回头书念不了了咋办?”
陈杏儿轻轻蹙眉。
这块墨…
就是从这块墨开始的!
记得是城里盛行一款松烟墨,读书人间传的很广,书院里的学子也争先采买,李衍看同窗炫耀新得的墨眼馋,就逼着她也给自己买。
唯独就是,这种墨要五两银子一根。
陈杏儿的月钱才不过一两银,更不说这些年王李氏一直要吃养生的补药,哪里负担得起这种金贵玩意儿。
可王李氏跟李衍不管那么多,没钱就是她偷懒,不干活。
轻飘飘的一句:多洗几盆衣服,多做几件帕子就有了!
事实哪有那么容易。
做浆洗每回也就三两文,手洗破皮都不可能见着半两银子。
能赚钱的绣活更得精细,好几日都出不来一件,而陈杏儿拿的只是固定月钱。
可怜陈杏儿上一世就是没有遭住祖孙三人的苦苦相逼,最后竟然真的去店里赊了一块墨给李衍。
自此,她白天当绣娘,晚上给人洗衣,冻坏了双手,也熬瞎了双眼。
却不曾想,杳无音讯的李耕并未战死沙场,甚至还立下重功,一路晋升做了四品大员。
男人还另娶了一位世家大族的小姐,直到六年后重聚,王李氏得享天年,李耕名利双收,李衍和李绵做了公子小姐。
至于她…
眼瞎手糙,又患上咳疾,被“正妻”程娇婉以扰了婆母清净为名义,发配到偏院等死。
所以…重活一世的时间,真是太过巧妙了。
陈杏儿捋平被他抓过的袖口,勾起嘴角,好笑地问:“那墨要五两银子,娘手里有吗?”
王李氏一顿,“…我哪来的银子!”
按照她的规矩,月钱必须全部上交,平时只给陈杏儿买菜用的,多余的必须还回去,少一文都不行。
“那用什么买墨?”陈杏儿两手一摊。
王李氏眼睛一瞪,来了气势,
“没银子还不都是你这懒婆娘不干活!”
“你在刘家的那儿才洗几盆衣裳,啊?别人去最少洗十盆,你搓上两件就回来,能拿几个子儿!”
“去!亏啥都不能亏了我孙子念书,你今儿就是把自己卖了,也得给我把墨买回来!”
陈杏儿冷笑;“好啊,要把我卖到哪儿?您拿个主意?”
“你!”王李氏当场憋紫了脸。